当薄雾渐散，朝阳冉冉升起，阳光映照在家家户户的门窗之上，黄小妹摆放好早餐店内的桌椅，又走到店前取出蒸笼、倒入冷水、刷上薄油、放上包子生坯……

没过一会儿，黄小妹眼看着蒸笼被热气所萦绕，她又望向来去匆匆的行人，露出了自在的笑容。这是她在这家店无偿帮工的第六年，也是她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缘起·找寻快乐本质

“你真让我说做了什么，其实也都不是些什么大事。就是谁需要帮忙，我就会去尽可能地帮帮看……”

上世纪70年代，黄小妹还是建筑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工。在那个物资短缺、娱乐匮乏的年代，她的生活内容很简单，甚至称得上是单调。她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出门抵达公交站台、等待发车去往公司，下午六点下班，回到家草草洗漱入睡，按部就班的生活永远雷打不动。

黄小妹承担着社会的期许努力工作，而随着年龄渐长，家庭的责任也逐渐显露出来，她被挤压在各种针头线脑的缝隙里。这份工作，她一步一个脚印地干到了退休。“可是生活不应该只有这些，只是这些。”她回想着自己最初的生活内容，缓缓说道。

枯燥生活的反转始于一个请求。她的邻居要出差几天，拜托她这几天多照料下家中的老人，黄小妹一口就答应了。她本就习惯于照顾周围的人，而这也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请求。

原先以为这同照顾自家老人一般，只是多上邻居家同老人聊聊天、带老人散散步、多做一人饭的事情。可就在某天的中午，她在公司接到了来自邻居家的电话。电话的另一头是老人颤颤微微的求救声，黄小妹意识到老人发病了。坐在医院等到了“老人平安”的消息过后，忐忑的心情终归于平静，黄小妹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的“爱好”。

在那之后，黄小妹就经常跟随一些民间志愿者团队，为特殊群体提供爱心服务。她经常利用节假日参与志愿者团队的捐助及献爱心活动，帮助特殊儿童进行康复训练，深入社区走访慰问老人，到附近县区为贫困留守儿童献爱心等等。

“在那一刻，我非常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有能力照顾别人，我能够从这些事情当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和快乐。我觉得，这就是我的爱好所在吧。”

在很多人眼里，当人跨过了退休这一门槛儿，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儿便会松弛下来，紧接着就可以开始准备颐养天年了。但看似轻松的退休生活往往会给人带来措手不及的变化：身体机能衰退，精力下降，甚至连生活的劲头也远不如年轻人。许多他们曾热爱的事物亦或是活动也会因此不再适宜继续下去，和流失的岁月一起成为枯燥生活里泛黄的记忆。

黄小妹在退休过后也毫不例外地迷茫过一阵子。家庭美满、父母康健、岁月安稳，一切都圆满得似乎再添一笔都略显多余。她享了几年清福，也尝试过找些别的兴趣，去公园跟大家一起跳跳广场舞，带上老伴一起练练书法，帮儿子带带孩子。诸如此类打发退休时间的活动，她都试过，却总是三分钟热度，难以坚持下去。

陆陆续续尝试了许多新鲜事物，黄小妹最终还是决定拾起老“爱好”。看见自家楼下的早餐店老板娘忙得焦头烂额，她就主动提出来店里帮工，一帮就帮了好几年。“看见老板娘她轻松一点，我也会快乐不少，”黄小妹宽慰地笑道：“爱好不就是要自己快乐嘛。”

同舟·拥抱奉献初衷

黄小妹原以为年龄没有给她以及其周围人带来太大的变化——除了对待生活的心态。年轻时，她还会因为两三句感谢的话而欣喜不已；等到了知命之年，她反而不再关心他人是否会给予自己回馈，或是他人对于自己的评价。“不求什么，只要大家过得好就行了。”她如实说道。

可当她得知自己的好友确诊了胃癌时，黄小妹才意识到，年龄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自己这一代人是真的老了。他们会开始变得白发苍苍、夜晚难以入眠、平日容易生病，甚至会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见不到平日里相熟的街坊邻里。她看着眼前露出苦笑的好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如过往地说道：“我来照顾你吧。”

“大家这一生都挺不容易的。对待彼此稍微善良一些，也许能使得大家的生活都更幸福一些。”

于黄小妹而言，照料他人是件常事，让人称心如意的方法技巧，她早已熟稔于心。可在生死面前，悉心照料却显得格外单薄，仅仅是舒适她都难以保证。黄小妹见过好友被病痛折磨时脆弱又痛苦的模样，听着卧室内传出好友抑制不住的哭声，她只能默然立于一侧，透过门缝望向好友不肯被自己看到的落寞背影。等低泣声渐渐平息，黄小妹整理好自身情绪，再陪着她坚韧地一步步走下去。而当好友丈夫中风过后，她又默默将这一份责任抗到自身肩头上，别无他言。

就这样，一路上风雨飘摇，竟也匆匆忙忙地走过了十年。直至好友女儿将其接到身边亲自照看，她肩上的层层担子才缓缓卸了下来。

“黄大姐这人啊，就是停不下来。她明明已经做了很多，但还是会想再多做一点。多做一点，或许会更好。”黄小妹的同事程荣华如此评价道。“停不下来”是黄小妹给他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她总是在结束一件事的工作过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件事的忙碌。

在好友搬离小区后，黄小妹的家门再度被敲响。面对着黄惠珍老人的“被照料”请求时，黄小妹毫不犹豫应允下来。与好友离别之后，一段新缘分就此开启。

黄惠珍老人独居已久，平时也不爱出门。她原本性情直爽，比较要强，说话也直来直往，也因此吓退了不少想要关心她的人。久而久之，黄惠珍的性格也变得有些孤僻，不喜热闹。对于这样的请求，黄小妹原先有些惊讶，“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也需要被人照顾”，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寻常，“大家其实都需要互相支撑着生活的”。

“大姐（黄惠珍）有时候说话是真挺直的。”黄小妹有些无奈地笑道。刚开始接触的时候，黄小妹也会被她对于一些生活细节上的执着磨到没有脾气。摆件没有放置在原位，盐罐和糖罐放反了地方，被褥没有按照原有的方法收纳好等等。诸如此类的挑剔，黄小妹很少会还嘴，只是默默重新收拾整理齐全。久而久之，差错少了，两人相处起来矛盾便也少了。

“小妹就是我的闺女。”如今的黄惠珍老人如此笑称道。黄小妹觉得相处便是要了解对方，而想要真正了解他人的话，只要用心去做、去看就好了。

延续·传递爱心火苗

当年岁增长让黄小妹逐渐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她望向充满蓬勃生气的青年志愿者，又会略觉宽慰。每当看到志愿者们细心带领小区里的空巢老人参与体检活动时，黄小妹知道，她当初没看错人。

组建爱心志愿服务队这件事，是居委会找上她的。“让爱心得以传递”是黄小妹组建这支队伍的初衷。队伍成员以二三十岁的青年居多，但当其他居民也想参与队伍活动的时候，黄小妹也不会拒绝。

人们总是把视线聚焦于立下丰功伟绩的大人物身上，以至于每日为保障幸福生活兢兢业业的普通人往往连名字都容易被遗忘。这支队伍的力量并不足以改变社会，但仅凭守护方寸土地的义举便足以叫人称颂。

“最难忘的还是防洪那一次，大家都拧成了一条绳。”黄小妹回忆道。

2020年，九江地区进入汛期过后，虽然经历了几次连续降雨，但7月份之前长江、鄱阳湖的水位较历史同期都处于低位。但在波澜不惊的平静之下，一场始料未及的洪水却正在悄然酝酿。汛情突变，水面卷起千层浪。从7月6日至10日，短短五天时间，九江防汛应急响应从IV级提升到I级。无论是防汛等级还是提升的速度，均是历史罕见。

雨情、汛情，以及随之不断出现的险情、灾情，无一不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绪。不知是谁先开的口，这支爱心志愿服务队率先投入抗洪行动之中。青壮队员数十次深入抗洪一线进行抢险，而以黄小妹为首的其余队员则居于后勤多次支援。

七八月份的夏季，天气闷热，气流好似凝住了一般，抗洪前线时常出现中暑病例。早上六点刚过，黄小妹便会忙活着煮上一大锅绿豆汤，随后带着她的碗罐与她的队员一同前往抗洪前线。确定人数，分装绿豆汤，派发给防洪救援人员……这其中的每一环都需要黄小妹亲力亲为。那些天，她常常忙到精疲力竭，回家倒头就能睡着。可是当她第二天看见每一位成员如约出现在防洪现场时，黄小妹又会振奋起精神。“当时就觉得，我们这支队伍是真的团结一心，也是真的很了不起。”黄小妹笑道。

目前，黄小妹慢慢已不再是这支爱心志愿服务队的主导者。她鼓励青年一代中更具精力和能力的志愿者对这支队伍进行更加详细、合理的规划。在疫情期间，他们会协助居委会持续做好小区防疫各项工作，落实出入口测温、验码、登记等措施。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会定期走访帮助社区的空巢老人，聊天谈心，及时了解老人的身体状况。

“我很少会想未来的事情。总觉得未来太难预料了。”黄小妹一心只想着“做好眼下的事情”，哪里需要她，她就会出现在那里。她没有想过未来要做些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停下来她的步伐，所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世间一切良善大抵如此——不问来路，无谓归期。